文章翻譯自英國《金融時報》:
https://www.ft.com/content/75f358e2-1802-4c7f-9b74-9c42af2bdeb4
唐納德·特朗普所謂的“解放日”關稅政策——名為“對等關稅”,實則是對全球的貿易挑釁——或可稱為史上最古怪的貿易主張之一。這場政策在遭遇市場猛烈反彈後迅速收縮,最終演變為與中國的全面貿易戰。這也許原本就是特朗普的預設路徑,也可能不是。但無論如何,特朗普能否在這場對華貿易戰中獲勝?或者說,當今這個“二次特朗普時代”的美國,是否還有可能在對華更廣泛的戰略競爭中勝出?答案是否定的。
這並非因為中國不可戰勝——實情遠非如此——而是因為美國正在逐步拋棄它在面對一個龐大、有能力且意志堅定的對手時所必須依靠的戰略資產。
特朗普於2018年曾宣稱“貿易戰很好打,而且容易贏”。這種觀點在原則上就是錯誤的:貿易戰雙方俱傷。固然,協議有時能帶來雙贏結果,但更常見的情形是,一方得利,另一方受損。特朗普顯然期望的是後者——即美國得利,中國受損。
目前,美國對中國進口商品徵收高達145%的關稅,中國則對美國商品徵收125%的關稅,並限制稀土出口至美國。這實質上已構成禁貿,雙方陷入如西部電影般的“墨西哥對峙”——僵持不下,無人能贏。
據說美國的戰略(如果真存在的話)是試圖“說服”其他貿易夥伴對中國商品施加高關稅,作為與美國達成貿易(甚至安全)協議的交換條件。然而,這種結局根本不具現實性。
原因之一是,中國本身也掌握強大籌碼。今日,已有多個重要國家與中國的貿易額超過與美國,包括澳大利亞、巴西、印度、印尼、日本和韓國。儘管美國仍是多數國家的主要出口市場,這在某種程度上與其龐大的貿易逆差有關,但中國對這些國家而言,同樣是關鍵市場,更是不可或缺的戰略供應來源。貿易的根本目的是進口,而非出口。
最關鍵的是:美國已變得不再可靠。以交易為核心的美國,不斷尋求“更划算”的協議,沒有哪個理性國家會在與中國的戰略競爭中,願意將未來押注在這樣一個搖擺不定的合作夥伴身上。特朗普對待加拿大的方式堪稱分水嶺事件,加拿大人對此的回應是再次投票給自由黨。特朗普會因此反思嗎?豹子能改掉斑紋嗎?這就是他的本性——而這位總統已兩度獲得美國選民授權。
此外,中國堅信其人民能比美國人更能忍受經濟困苦。對中國而言,這場貿易戰主要是一種需求衝擊;對美國而言,則是供應衝擊。而在經濟學上,填補需求缺口遠比重建供應鏈來得容易。
綜上,美國不太可能達成其所謀求的貿易協議,也無法獲得對中國的“勝利”。我預測,當白宮意識到這一點後,特朗普將會部分撤退,宣稱“勝利”後轉移焦點。
然而,這無法改變事實:美國與中國正在進行全球影響力之爭。不幸的是,許多人所期望能在這場競爭中表現良好的“理想美國”,並非當下這個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。
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將無法取勝。儘管其人口僅為中國的四分之一,卻擁有相當規模的經濟體量,這得益於其高度生產力。同時,美國在文化、思想與政治制度方面的影響力,至今仍遠勝中國,因為它代表的價值觀更具吸引力。美國曾與理念相近的盟國建立起堅固同盟,強化了自身的全球影響力,這些都是其珍貴資產。
然而,我們如今目睹的是什麼?特朗普政權正在將法治轉變為政治報復工具,削弱聯邦政府架構,公然蔑視維繫正當治理的法律基礎;攻擊科學研究、損害大學自主性;否定統計資料的可信性;敵視所有移民(不僅是非法移民),儘管他們正是美國歷代繁榮的根基;否認醫學與氣候科學;否定自由貿易基本經濟原理;在民主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與專制俄羅斯總統普京之間,表現出明顯偏好後者;以及對構建戰後國際秩序的種種同盟與合作機制予以鄙視。而這一切,都出自一場擁抱2021年國會暴動的政治運動。
誠然,全球經濟秩序確實亟待改革,中國亦急需向消費驅動的經濟模式轉型。美國自身也有眾多亟待解決的結構性問題。然而,眼前發生的,絕非改革,而是對美國國內與國際成功基礎的全面摧毀。這種傷害將難以修復,也不可能被人遺忘。
一個意圖以裙帶資本主義取代憲政與法治的美國,無法超越中國;一個只會算計短期交易的美國,也得不到盟友的全力支持。這個世界需要一個能夠與中國競爭、亦能合作的美國。而遺憾的是,眼前這個美國,既無法競爭,也無法合作。